平六站在火把前,他周围的十五六个盗贼或立或卧,全都伸长了脖子,像换了个人似的,面带着和善的微笑,注视着这刚刚被赋予了生命的红红的丑陋的肉团。婴儿一刻也不能安静,手舞足蹈,最后把脑袋往后一仰,又尖声地哭了一阵子,露出了没牙的嘴巴。
“哎呀,有舌头。”
刚才哼歌的男人怪叫道。人们哄堂大笑,似乎忘记了伤口的疼痛。这时,猪熊老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从人们身后突然粗暴地说道:“让我看看那孩子。喂,那个孩子。不给我看吗?啊,混蛋!”
平六用脚碰了碰他的脑袋,尔后带着威胁的口吻说道:“想看就看吧。你才是混蛋!”
平六弯下腰把婴儿随便伸到猪熊老头面前,老头睁大浑浊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时,他的脸色渐渐地变得像蜡一样苍白,满是皱纹的眼角出现了泪珠。与此同时,颤动的唇边挂着不可思议的微笑,从未有过的天真表情不觉让脸上的肌肉松弛下来了。而且,原本饶舌的他就这么沉默着。人们知道,“死亡”终于抓住了这个老人。但是,谁也不明白其微笑的含义。
猪熊老头就这么躺着,慢慢地伸出手来,碰了一下婴儿的手指。婴儿像被针刺了似的,立刻大哭起来。平六想骂他几句,却又忍住了。因为他觉得老人没有一点儿血色的胖脸上,这时闪耀着一种与平时不同的难以侵犯的庄严神情。甚至站在他前面的沙金,也仿佛等待着什么似的,目不转睛地屏息注视着养父——也是情人的脸。但他还是不开口。只是他的脸上,好像刚好吹过的黎明时分的风似的,平静而愉悦地洋溢着一种神秘的喜悦。这时,他透过黑夜,在肉眼无法抵达的遥远的天空,看见即将寂寞、冷静地降临的永恒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