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早起来赶路,一路奔驰,肚子里实在有点告了消乏。便也不客气,坐下来很自在的消受酒肉。吃喝之间,两个道童,果然只吃点素斋相陪,对于一壶酒,一大盘牛肉,看也不看,让仇儿自斟自饮。
仇儿不敢尽量畅饮,只吃了半壶酒。因为天气太热,下午还要赶路,一大盘五香牛肉,觉得可口,便不客气,尽量装在肚子里了。他手上正拿起一个白面馒馒要吃,突然一阵恶心,脑里发晕,眼上发黑,心里猛地一惊,记起从小听自己祖母铁拐婆婆说过“江湖路上吃喝当心”的话,不留得一声惊喊:“不好!酒里有毛病!你们……”一抬腿,一伸手,想跳起身来,拔出背上宝剑。可是他心里打算这样做,两手两脚己不听使唤,嘴上喊出了“你们……”两字,底下变成了有声无音,嗓子里好像突然筑了一道坝,而且心里一阵阵的迷糊,屋子天摇地动地转了起来,两腿一软,身子一歪,烂醉如泥似的溜到桌子底下去了。
不知经过多大时候,仇儿做梦一般醒了转来,神志还有点迷迷糊糊,四肢还软软的不得动。半晌,突然睁开眼来,满眼漆黑,瞧不见什么,不知自己身子落在何处,只觉自己身子很平整的睡在一张凉榻上。他神志渐渐的清楚起来,第一个念头,落惊觉到自己中了人家道儿,主人定也同落虎口,他一想到身落虎口,手脚定被人家捆住,搁在盗窟、暗室里面了,可是立刻证明了猜想不对,四肢一活动,遍身一摸。嘴上不由的喊出声来,“咦!怪了!”原来他身上好好的并没有绳索捆缚他,自己腰里缠着九节亮银练子枪,和暗拽着一袋镖,依然纹风不动的缠着拽着,自己背着的那柄莹雪剑,虽然已不在背上,却用手一摸,摸着了这柄剑,连鞘搁在他枕边。仇儿急忙攒住了莹雪剑,从榻上一跃而起,一转脸,瞧见了一线灯光,从一重细竹梅花眼的湘帘内晃漾出来。他两脚站在地上,试一试自己腿劲,觉得身上好好的,已没有什么了。正想一个箭步,窜近帘外,窥探帘内是何景象,忽听帘内有人唤道:“外屋是仇儿么?身上好了么?不必惊慌,进来好了。”仇儿一听,是自己主人叫他,惊喜之下,掀开帘子,一跃而入,一眼便瞧见自己主人坐在一张华丽夺目的雕花锦榻上,身子斜靠着一个高高的朱漆凉枕,手上拿着几张水红色的信笺,凑着榻边高几上一张四角流苏的红纱高脚灯,细细的瞧着信笺上的字。仇儿一进去,杨展抬起头来,悄悄的说:“我知道你睡在外屋,我也和你一般,着了他们道儿,不过我没有贪杯,比你醒得略早一点,醒来时,便在这间屋内,看情形天已入夜。这儿决不是黄粱观,黄粱观决没有这样华丽深沉的房子,现在我们已落在人家圈套之中,不过大约没有十分恶意,你且沉住气,让我看完了这件东西再说。我醒来时,头一眼便瞧见纱灯下搁着这封信,信皮上明明写着‘“杨相公杨展,”看不了几行,你在后屋有了响动了。现在我们仿佛做梦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