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秧季节临近,陶秉坤戴上斗笠,穿好蓑衣,扛好犁具,牵着牛来到丁字丘。细蒙蒙的雨无声无息地飘洒,棕蓑衣的翅上挑起了许多亮晶晶的水珠。架好犁轭,陶秉坤右手扶犁,左手执鞭,浑厚的嗓门叫一声:“嗨!”牛便四平八稳地往前走。柔软黑亮的泥坯从犁铧上错落有致地倒下来,在泥水里排成顺溜溜的一行,散发着扑鼻的泥香。丁字丘还是块白水田,要晓得会续租,他早就给积了肥。可它真是丘良田呵,泥巴如此暄软,像踩在豆腐上一样,它的甜腥腐烂的气息告诉他,即使不上粪它也比他新开的那几丘小田肥沃得多。这不奇怪,它饱含着多少代作田人的汗水!世上万事万物,只有土地是好东西,皇帝佬儿也离不开它的养育,它是一切的根基之所在呵!他贪婪地嗅着泥巴的气息,不时地扬一下鞭,但那竹枝做的牛鞭并不落到牛背上去。那个最先造这丘田的人是谁呢?他不晓得他的名字,但知道所有后来人都受惠于他,就像他的后人将受惠于他一样,人,就是这样一代传一代。牛的尾巴翘了起来,他知道它要拉屎尿了,便喝叱一声让它停下。牛尿如一条瀑布倾泻下来,尿臊味与泥土气息羼合在一起,弥散出一股盎然的生气。若是依了金枝,这田名副其实地属于了自己,怕是有更多亲切的感受吧?就像对待自己的亲人一样,他是舍得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自己的土地的。只有在自己的土地里,才有他真正的梦想呵!牛尿毕,快活地打个响鼻,他一扬鞭,它便又稳步往前走了。一只丁丁草鸟落到牛背上,尾巴一翘一翘,啼啭得十分动听,犹如珠子在瓷盘里滚动。又有一只瘦腿鹭鸶飞来,落到田里,伸出长喙,啄着田里的螺蛳。犁坯越来越多,一圈一圈地排着队。中午时分,雨住了,玉山背了一捆草,提了午饭来。他把牛牵到田边喂草,也不避儿子,掏出他的东西把一泡憋急了的尿撒在牛草上。牛滋滋有味地吃草,他坐下来吃午饭。薯米饭,辣椒萝卜干,很香,很好吃。人一饿了,吃什么都香。玉山说:“爹,下半天我来耕吧!”他说:“我才耕出味来呢!”吃完饭,又歇息片刻,套上牛继续耕。牛走得好轻快,犁如龙般游动,犁坯则似破竹撕篾般往一旁分出来,韵味儿十足。他跟着犁沟不紧不慢地走,恍惚之间,牛、犁、人已是三位一体,浑然不能分。他是那样得心应手,没有丝毫的劳累。犁到田头时,他像壮后生一样轻而易举地将沉重的犁搬起,掉转方向。滑腻的泥巴从他趾缝里迸出,好似一条条泥鳅溜走了,非常有趣。云慢慢散开了,阳光倾泻下来,满山绿叶明晃晃的,田里的泥水泛出耀眼的金光,石蛙溪在田墈下哗哗地唱歌。清爽的风从脖子里滑过去,惬意得很。远远地望去,山上竹林起伏,绿波翻滚,双幅崖上的松树被雨水洗得愈发苍翠了。天色向晚,丁字丘还有一小部分未耕完,他解了犁轭,牵牛上岸。丁字丘就像是一盘好菜,他舍不得一餐就吃完,他要慢慢品尝呢。他赶着牛,悠悠地回家。青青的炊烟已绕出屋檐,在黑黢黢的屋顶上袅袅地招摇。路过陶家院子门口,陶秉贵向他招手:“哎,秉坤,听说你把丁字丘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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