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阿让住口了,马吕斯一直听着。这样连续不断的思虑和忧惧,是不宜打断的。冉阿让又压低嗓门,但不再是低沉的声音,而是凄厉的声音。
“您问我为什么要说出来,您说,我没人告发,没人跟踪,也没人追捕。不对!我被告发啦!不对!我被跟踪!不对!我被追捕!被谁呢?被我自己。是我挡住自己的去路,我拖住自己,推着自己,抓住自己,处决自己,一个人若是自己抓住自己,那是绝对跑不掉的。”
说着,他抓住自己的衣服,朝马吕斯拉过去。
“瞧瞧这个拳头,”他继续说道,“您不觉得,它这样一揪住领子,就不会放开吗?没错儿!良心,也是一个拳头!先生,一个人若想幸福,就永远也不要领悟天职;因为一旦领悟了,天职就绝不容情。就好像因为您领悟而惩罚你;其实不然,它是酬劳你,把你打入地狱,让你感到上帝就在身边。人刚一尝到撕肝裂胆的痛苦,同自己也就相安无事了。”
接着,他又以惨痛的声调补充道:“彭迈西先生,这不合常理,我是个诚实的人。我在您的眼前贬低自己,是要在我的眼中抬高自己。这情况我碰到过一次,但是没有这样痛苦,那还不算什么。对,一个诚实的人。假如因为我的过错,您还继续敬重我,那么我就不是个诚实的人了。现在,您鄙视我,我才是诚实的。这是命里注定,我只能骗取别人的尊重,而在我内心,这种尊重令我自卑,令我沮丧。因此,我要自尊,就得承受别人的蔑视,这样我才能重新挺立起来。我是个讲良心的苦役犯。我完全明白,这不大令人信服。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事情就是这样。我对自己许下诺言,就要履行诺言。有些机遇将我们拴住,但又有些偶然事件将我们拖到责任上。您看到了,彭迈西先生,我一生遭遇的事情可真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