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个月,眼看腊尽春回,阳历已经到了一千九百三十年的一月底,阴历也快要过年了。刚祭过灶不久的一天早上,天气极冷。胡源见田里没有活干,衣服又单薄,就躲在家里不出去。太阳也迟迟不上来,天空灰暗暗的。约莫到了半前晌的辰光,太阳像一片金叶子似地,忽然落在堂屋的小方桌上。胡源正卷了生切烟,准备到门口去晒晒太阳,却没料到门口有人大声咤呼,是何不周的跑腿郭标的声音。这郭标平素只缠着何勤、何娇两父女,很少跟他打交道。正踌躇着,郭标就进来了。胡源问,“郭标,找我么?”郭标轻薄地说:“一点不错,正是找你!”胡源又问:“找我有什么事?”郭标更加轻薄地说:“事儿可大哪!”胡源再问:“除死无大灾!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郭标摇头摆尾地说:“一点不错,正是这个事儿!”后来胡源再三央求,郭标才告诉他道:
“你的女儿胡杏——不,何家的二少奶,快死了!何大奶奶怕在新年出事,不吉利,今儿一早拿船把她运回来了!那船刚才从东沙江进了‘横冲’,又从横冲进了‘槐冲’,如今停在‘大帽冈’下面的‘南渡口’呢。二叔公叫我来通知你:叫你赶快去把她领回来!不,叫你赶快去把她背回来!她如今还没断气,不过不会走路,也不会说话了。快走!二叔公还要我告诉你:人家何家不要她了,人家把她还给你了,从此一刀两断了!快走吧!”不知为了什么缘故,他把那几个地名、水名说得特别沉重,特别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