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看一下在关键时刻他可以把所谓的尊严扔到什么地步。而他此刻是要庆幸刚才刚一见到她被她的冷漠激涌的泪水没有真的流下来吗;不够厚黑的贱才是最大的贱。他应该为自己彻底的贱而感到快乐。
于是,当最后问出“那我现在呢,我今天晚上呢?”她仍旧意料之内地流露出和她无关的表示之后,他突然意识到他终将不会一无所获:他来回奔波十六个小时,只为在这个异地停留半个钟头;他知道他又为自己无人知晓的黑暗生命创造了一个同样不为人知的奇迹。
他深知从此他羸老的残躯不会再有这样的雅兴,也不再舍得这样的折腾。这些空前绝后加厚了人心的茧皮,它们不会上瘾拒绝重复,只在同样的打击力度上呼唤不同的形式。
他是真的没有停留,义无反顾地走出校门就拦下出租直奔火车站。她也是真的没有回头,根本不需要担忧这个熟悉到陌生的人的行踪,自然轻松地消失在这属于她的领地的黑夜之中。这一切都是真的,虽然表面多么像是演戏。他本来以为,本来完全可以让随便一列火车捎上自己把自己带向任何一个随意的地点以便让这梦幻般的旅程继续延续。然而铁路的现实程序会一步步把他拉回理性,协助他把这次空前绝后掌握好它该有的分寸。十分钟后将有一般快车飞向他的城市,然而只剩下站票和软卧。软卧!啊软卧,命运的安排过于精妙,此刻还有什么比得上软卧对所谓伤痛的伺候。价格是来时硬座的三倍,这多么符合他此刻挥金如土的渴盼。他恨不得给她六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