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米考伯先生拥抱了米考伯太太,还使劲握了握我的手。我从这点儿零星的暗示中猜出,他们一定是因为拖欠自来水公司的水费,所以当天下午被断水了。
为了不再去想这个令人不快的话题,我对米考伯先生说,我还指望着他来调制那钵潘趣酒呢,然后就把他带到放柠檬的地方。他方才的消沉顿时烟消云散,更不用说绝望了。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像那天下午的米考伯先生一样,在柠檬皮的香气中,在滚烫的朗姆酒的芬芳中,在沸水的蒸气中,自得其乐。当他搅拌、掺兑、品尝潘趣酒的时候,他似乎不是在调酒,而是在为子孙万代创立家业一般。这时候,透过酒香四溢的薄雾,看到他的脸正对着我们闪闪发光,那感觉真是奇妙。至于米考伯太太,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或许是那顶帽子,或许是薰衣草香水,或许是别针、炉火或者蜡烛,总之,她从我的房间走出来的时候,比刚才可爱多了。云雀也绝不会比这个了不起的女人更快活。
我猜—我从来不敢问,只敢猜—克拉普太太在煎完比目鱼后又发病了。因为就在这节骨眼儿上,我们的菜开始掉链子了。送上来的羊腿,里面似乎还是红通通的,外面却是灰扑扑的,上面还撒了一层沙砾般的异物,就像曾掉进那个著名炉灶的炉灰里一样。但我们无法根据肉汁的样子判断这是否属实,因为那个“小姑娘”把肉汁全都洒在了楼梯上—顺便一提,那长长一溜肉汁就一直留在楼梯上,后来才慢慢地自然消失。鸽肉馅饼倒不坏,但也是徒有其表:外面一层皮是一个令人失望的头颅,而按照颅相学[1]的说法,外面疙疙瘩瘩,里面就乏善可陈。总而言之,这次宴会搞砸了。如果不是客人无比包容,如果不是米考伯先生提了一个明智的建议,给我解了围,我肯定会很不开心—我是说因为宴会搞砸了而不开心,而不是平时那种不开心—我平时总是为了朵拉而愁肠百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