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奇怪的是,他也“这么”想过;至少他怀疑过这些问题,克利斯朵夫的言论把他心里的许多疑惑挑了起来,但他没有勇气承认——一半是怕冒不韪,一半是因为谦虚,不敢相信自己。
吹短号的韦格尔可是一句话也不愿意听;他只愿意赞美:不论什么东西,不论好的坏的,天上的星或地下的煤气灯都一律看待;他的赞美也没有什么等差,只知道赞美,赞美,赞美。这是他生活必不可少的条件,受到限制就要痛苦的。
但大提琴师哥赫痛苦得更厉害:他全心全意地爱好下品的音乐。凡是被克利斯朵夫嬉笑怒骂的,痛诋的,都是他最心爱的;他本能地挑中一些最陈腐的作品,心中装满着浮夸的,动辄落眼泪的感情。但他的崇拜一切虚伪的大人物完全是出于真心。唯有他自以为崇拜真正的大人物时才是扯谎——而这扯谎还是无邪的。有些勃拉姆斯的信徒,以为在他们的上帝身上可以找到过去的天才们的气息:他们在勃拉姆斯身上爱着贝多芬。哥赫却更进一步,他爱贝多芬的倒是勃拉姆斯的气息。
可是对克利斯朵夫的怪论最表愤慨的还是吹巴松的史比兹。他的音乐本能所受的伤害,还不及他天生的奴性所受的伤害。某个罗马大帝是连死也要站着死的。他可非伏倒在地下死不可,因为伏在地下是他天生的姿势;在一切正统的,大家尊重的,成功的事物前面匍匐膜拜,他觉得其乐无穷;他最恨人家不许他舔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