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清楚了这一点,他又看了一眼河水,急快的打了转身。他须去向股东们说明他刚才所想到的,不能糊糊涂涂的就也用“活该”把生意垮完,他须交代明白了。他的厚墩墩的脚踵打得地皮出了响声,像奔命似的他进了城。他是心中放不住事的人,他必须马上把事情搞清楚了,不能这么半死不活的闭着眼混下去。
所有的股东都见到了,谁也没有主意。谁都愿意马上停止营业,可是谁也知道日本人不准报歇业。大家都只知道买卖已毫无希望,而没有一点挽救的办法。他们只能对天佑说:“再说吧!你多为点难吧!谁教咱们赶上这个……”大家对他依旧的很信任,很恭敬,可是任何办法也没有。他们只能教他去看守那个空的蛤壳,他也只好点了头。
无可如何的回到铺中,他只呆呆的坐着。又来了命令:每种布匹每次只许卖一丈,多卖一寸也得受罚。这不是命令,而是开玩笑。一丈布不够作一身男裤褂,也不够作一件男大衫的。日本人的身量矮,十尺布或者将就够作一件衣服的;中国人可并不都是矮子。天佑反倒笑了,矮子出的主意,高个子必须服从,没有别的话好讲。“这倒省事了!”他很难过,而假装作不在乎的说:“价钱有一定,长短有一定,咱们满可以把算盘收起去了!”说完,他的老泪可是直在眼圈里转。这算哪道生意呢!经验,才力,规矩,计划,都丝毫没了用处。这不是生意,而是给日本人做装饰——没有生意的生意,却还天天挑出幌子去,天天开着门!